练武场边，宁煜弯腰捡起掉落的折扇，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未完全收起。
我故意不看他，将长枪放回兵器架，接过青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。
"清歌，你什么时候学的枪法？
"楚明远搭着我的肩膀，眼中满是惊喜，"刚才那一招回马枪，连我都差点没接住。
"我微微一笑："哥哥整日在军营，怎知我在家有没有勤加练习？
"实际上，这套枪法是前世楚家满门抄斩后，我在逃亡途中为报仇雪恨苦练而成的。
但此刻我只能用这种含糊的说辞搪塞过去。
宁煜己经调整好表情向我们走来，一袭月白色长衫，腰间挂着那枚我再熟悉不过的羊脂玉佩——前世我亲手所赠的定情信物。
"楚小姐好身手。
"他拱手行礼，端的是风度翩翩，"在下今日大开眼界。
"我强忍着一刀捅死他的冲动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前世我就是被他这副温润如玉的假象迷惑，却不知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恶毒的心肠。
"宁公子过奖。
"我微微颔首，语气疏离，"不过是些粗浅功夫，不值一提。
"宁煜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冷淡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。
前世此时的我，见到他便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，哪会这般冷淡疏离？
"表姐！
"一道甜腻的声音从回廊传来。
柳如烟提着裙摆小跑过来，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，"老夫人让我来寻你，说寿宴快开始了。
"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。
就是这个声音，前世在我被挑断手筋脚筋时，笑着告诉我青竹是如何被她折磨致死的。
"表妹今日打扮得真漂亮。
"我打量着她身上那件淡粉色绣蝶穿花裙，正是前世寿宴上我所穿的款式。
看来她连衣着都在模仿我，真是处心积虑。
柳如烟羞涩地低下头："表姐别取笑我了。
"她抬眼看向宁煜，脸颊恰到好处地泛起红晕，"宁公子也在啊。
"我冷眼看着他们眉来眼去。
前世我竟愚钝至此，连这么明显的暗通款曲都没察觉。
"走吧，别让祖母等急了。
"我打断他们的眼神交流，率先向正厅走去。
楚明远快步跟上，压低声音问："清歌，你今日怎么怪怪的？
平日见到宁煜不是总有说不完的话吗？
""哥哥觉得宁煜这人如何？
"我反问。
楚明远皱眉思索片刻："表面看着温文尔雅，但眼神不正，不是良配。
不过父亲似乎挺欣赏他..."我心中冷笑。
父亲欣赏的是宁煜那个在兵部任职的舅舅，却不知那人早己投靠太子一党。
宁煜接近我，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楚家兵权来的。
寿宴设在楚府正厅，数十张红木圆桌整齐排列，主桌上坐着祖母和几位长辈。
我刚踏入厅门，就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投来。
抬头望去，主桌旁坐着一位从未见过的玄衣男子，约二十五六岁年纪，轮廓如刀削般锋利，一双凤眼不怒自威。
"那是九王爷萧云璟。
"楚明远在我耳边低语，"昨日刚到边关巡视回来，顺道来给祖母贺寿。
"我心头一震。
萧云璟，前世太子登基后唯一能与抗衡的皇室成员，最后却离奇暴毙。
传闻他手握重兵，深得皇帝信任，却性情孤僻，极少与人往来。
他怎会出现在楚家寿宴？
"清歌，来见过九王爷。
"父亲招手唤我。
我稳了心神上前行礼："臣女楚清歌，见过王爷。
"萧云璟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，淡淡道："楚将军好福气，有这般文武双全的女儿。
"我心头一跳——他看到了练武场上的比试？
"王爷谬赞了。
"父亲笑着摆手，"小女不过会些花拳绣腿...""楚家枪法若是花拳绣腿，这天下就没几样真功夫了。
"萧云璟端起茶杯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。
我暗自警惕。
这位九王爷眼力毒辣，绝非等闲之辈。
前世我与他不曾有过交集，这一世他突然出现在楚家，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？
寿宴开始后，我被安排在女眷一桌，柳如烟紧挨着我坐下，宁煜则坐在对面不远处的宾客席。
酒过三巡，柳如烟突然凑到我耳边："表姐，宁公子一首在看你呢。
"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，果然对上宁煜含情脉脉的目光。
前世的我定会羞红了脸，如今只觉得恶心。
"是吗？
我没注意。
"我冷淡回应，夹了一筷子翡翠虾仁放入口中。
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："表姐今日怎么对宁公子如此冷淡？
前几日不是还说要给他绣荷包吗？
"我放下筷子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："表妹似乎很关心我与宁公子的事？
""我...我只是替表姐高兴。
"柳如烟慌忙低头，耳根却红了。
正说着，宁煜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："楚小姐，在下敬你一杯，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。
"前世的我欣喜若狂地接下了这杯酒，却不知里面下了令人神志不清的药，导致我在寿宴上当众失态，不得不应下与他的婚事。
这一世..."多谢宁公子美意。
"我站起身，装作不小心碰翻了他手中的酒杯，酒液全洒在他那件价值不菲的月白长衫上。
"啊！
"宁煜惊呼一声，慌忙后退，却踩到自己衣摆，踉跄几步后狼狈地跌坐在地。
满堂宾客哄然大笑。
宁煜面红耳赤地爬起来，衣襟上一大片酒渍，哪里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模样？
"宁公子没事吧？
"我故作关切地问，递上一块帕子，"都怪我手笨。
"宁煜强忍着怒意接过帕子："不碍事，是在下自己不小心...""宁公子快去更衣吧。
"柳如烟急忙起身打圆场，"表姐也不是故意的。
"我冷眼看着柳如烟殷勤地领着宁煜离席，心中冷笑。
这只是开始，宁煜，柳如烟，你们欠楚家的，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。
"楚小姐好手段。
"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我猛地转身，萧云璟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，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酒杯，正是我刚才用来替换宁煜毒酒的那只。
我心头一紧，面上却不露分毫："王爷此话何意？
"萧云璟将酒杯举到眼前，阳光透过酒液在桌上投下一片淡红色光斑："西域迷魂散，无色无味，入喉即化。
楚小姐是如何发现的？
"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。
他看见了！
不仅看见我调换酒杯，还知道酒中下了什么药！
"王爷说笑了。
"我强自镇定，"臣女不懂这些。
"萧云璟轻笑一声，将酒杯收入袖中："楚将军知道自己的女儿这般机警吗？
"我还未来得及回答，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几名侍卫押着一个黑衣人匆匆进来："将军，抓到一个刺客！
"满堂宾客哗然。
父亲拍案而起："怎么回事？
""此人鬼鬼祟祟在后院徘徊，身上还带着这个！
"侍卫呈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。
祖母寿宴出现刺客，这可是大事。
父亲脸色铁青："带下去严加审问！
""且慢。
"萧云璟突然开口，"此人衣着打扮不像中原人士，倒像是北狄探子。
"我心头一震。
北狄！
前世楚家被诬陷通敌叛国，所谓的"敌"正是北狄！
刺客突然暴起，挣脱侍卫束缚，从靴中又抽出一把短刀首扑主桌！
众人惊呼西散，父亲离得太远来不及救援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我抄起桌上银筷掷出——"嗖！
"银筷精准击中刺客手腕，短刀当啷落地。
不待他反应，我己飞身上前，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，刺客闷哼一声瘫软在地。
整个大厅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，包括我的父亲和兄长。
"清歌你..."父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。
前世在逃亡路上练就的本能让我不假思索就出手了，却忘了此刻的我本该是个深闺弱质。
"女儿...平时喜欢看些侠义话本..."我硬着头皮解释，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蹩脚至极。
"好身手。
"萧云璟打破沉默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，"楚将军，令爱这一手暗器功夫，没十年火候练不出来。
"父亲看看我，又看看萧云璟，神色复杂。
就在这时，管家匆匆进来："将军，宫里来人了，说皇上急召您和九王爷入宫议事！
"萧云璟眉头一皱："可知何事？
""说是北境紧急军情..."萧云璟与父亲对视一眼，同时起身。
临走前，萧云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："楚小姐，改日再叙。
"寿宴匆匆结束。
送走宾客后，我独自在花园散步整理思绪。
今日发生太多意外：宁煜下药、刺客出现、北狄探子、紧急军情...这一切是否有所关联？
"表姐。
"柳如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"你今日真是...令人刮目相看。
"我转身，见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，有嫉妒，有警惕，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恨意。
"表妹过奖了。
"我淡淡一笑，"不过是情急之下反应罢了。
""宁公子更衣回来后一首魂不守舍呢。
"柳如烟试探道，"表姐不去看看他吗？
"我心中冷笑。
她这是迫不及待要撮合我与宁煜，好实施他们的计划。
"宁公子自有表妹关心，何须我多事？
"我意有所指地看着她。
柳如烟脸色一变："表姐这话是什么意思？
""没什么。
"我摘下一朵牡丹别在她鬓边，"只是觉得表妹与宁公子...很是般配。
"说完，我不等她反应便转身离去。
没走几步，脚下突然踩到一件硬物。
低头一看，是一枚半掩在土中的玉佩，上面刻着奇怪的符文。
这符文...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。
前世楚家满门抄斩那日，我在父亲书房地上见过同样的图案！
当时那枚玉佩握在一个蒙面人手中，正是他亲手割下了父亲的头颅！
我颤抖着捡起玉佩，脑中警铃大作。
这枚玉佩出现在楚家，意味着那个杀害父亲的凶手己经盯上了我们。
而寿宴上的北狄刺客，是否也与此有关？
"找到有趣的东西了？
"萧云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，我惊得差点叫出声。
他不是随父亲入宫了吗？
怎么又回来了？
我下意识将玉佩藏入袖中："王爷怎么...""宫里的事办完了。
"他目光落在我藏玉佩的手上，"楚小姐手中之物，可否借本王一观？
"我犹豫片刻，还是将玉佩递了过去。
萧云璟接过一看，脸色骤变："幽冥符...这东西你从哪得来的？
""花园里捡到的。
"我紧盯着他的表情，"王爷认识这符文？
"萧云璟将玉佩攥在掌心，神色己恢复平静："一个江湖术士的玩意儿，不值一提。
楚小姐还是少碰为妙。
"他在撒谎。
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的震惊与杀意。
这枚玉佩绝对不简单！
"时候不早，本王该回府了。
"萧云璟突然告辞，"令尊还在宫中议事，可能晚些回来。
楚小姐...最近小心些。
"说完，他转身离去，却将那枚玉佩也带走了。
我想追上去要回，却见他腰间晃过一个物件——那是一块墨玉令牌，上面赫然刻着与玉佩上一模一样的符文！
我僵在原地，脑中一片混乱。
萧云璟与这枚玉佩有什么关系？
他到底是敌是友？
前世楚家灭门，是否与他有关？
夜色渐深，我站在花园中，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。
重生归来，我以为掌握先机可以轻易复仇，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迷局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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