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生广场的血月又下沉三分，将司马炎惨白的脸映得发青。
水幕上的影像并未消失，而是像被撕开的画卷般，徐徐展开晋惠帝在位十七年的荒唐岁月。
太熙元年的宫廷宴会上，司马衷盯着满桌珍馐突然傻笑："这些肘子...比城门洞里的叫花子还胖。
"话落，殿内文武皆低首不语，唯有皇后贾南风眼中闪过阴鸷——这个相貌奇丑的女人，正用帕子擦拭着指甲上的丹蔻，她清楚，眼前的白痴皇帝，正是她掌控朝政的最佳傀儡。
"看哪！
"后唐庄宗李存勖突然指着水幕大笑，"贾南风竟让太医令程据写《手诏》！
"画面里，肥胖的司马衷正趴在案上画乌龟，而贾南风穿着皇帝衮服，站在龙椅后口述政令，由宦官蘸着朱砂逐字记录。
曹魏阵营的曹丕冷哼一声："妇人干政，汉之吕后、唐之武曌皆有手段，此等丑妇却只知弄权杀人。
"影像急转，永康元年的金镛城成了血色屠宰场。
贾南风为绝后患，竟用药杵生生砸死了太子司马遹，十岁的皇孙血溅囚车时，司马衷正在华林园看蚂蚁搬食，听闻噩耗只说了句："哦，那孩子昨日还抢朕的栗子吃。
"阴风中，汉朝阵营的刘秀猛地站起，腰间佩剑龙吟不止："光武中兴时，皇子皆读《尚书》《春秋》，晋室竟让太子连民以食为天都不懂？
"八王之乱的战火在水幕上蔓延。
赵王司马伦篡位称帝那日，司马衷被囚禁在偏殿，正对着铜镜给自己梳歪七扭八的发髻。
齐王司马冏的大军杀入洛阳时，他躲在龙椅下瑟瑟发抖，皇冠掉在地上滚出三尺远，却只惦记着衣兜里没吃完的蜜饯。
"蠢材！
"秦始皇突然拔剑斩向水幕，剑光所过之处，影像里的司马衷呆呆转头，"朕设三公九卿，是让天子垂拱而治，不是让竖子把龙椅坐成粪桶！
"最刺目的画面出现在荡阴之战。
司马衷随军出征，混战中面颊中箭，血流不止，身边大臣尽数逃散，唯有侍中嵇绍用身体护住御驾。
叛军砍断嵇绍手臂时，司马衷突然惊叫："别杀他！
他的衣服会脏！
"话音未落，嵇绍的血就溅了他满身，这个白痴皇帝却指着血迹笑问："这红漆...比宫里的好看。
""住了！
"晋武帝司马炎突然怒吼，袍袖间溢出金色帝气，"吾儿虽痴，然太康之治..."话未说完便被隋文帝杨坚打断。
这位结束南北朝乱世的帝王负手而立："太康之治不过昙花一现，陛下分封诸王，又选愚儿继位，分明是将曹魏屯田制的成果拱手相让。
"他转身看向李世民，"当年朕废杨勇立杨广，虽失策却非无智，司马炎却连立嫡不如立贤都不懂。
"水幕突然切换场景。
匈奴汉国的军队攻破洛阳，匈奴士兵将酒倒进司马衷的皇冠，逼他给羯族将领跳舞。
这个西十一岁的帝王边跳边流口水，却在看见地上掉落的胡饼时，突然扑上去用袖子裹住——那是他最爱的点心。
五胡乱华的序幕在他身后拉开，中原大地的汉人举族南迁，长江北岸哭声震天。
"朕平生最恨无能之君。
"朱元璋赤脚踩碎面前阴魂碑，"陈友谅百万大军压境时，朕尚知披甲上城，他倒好，敌军破城了还在数蚂蚁！
"他转头盯着司马炎，"你若早学朕废了嫡长子制，哪来这等祸事？
"明成祖朱棣在旁颔首，想起自己靖难之役时，长子朱高炽以万人守北平的孤勇——同样是胖太子，却有天壤之别。
最令人心惊的是影像末尾的统计："司马衷在位期间，发生大规模战乱42次，全国人口从3500万锐减至1200万，关中地区人相食，白骨蔽野。
"唐高宗李治看着画面中被屠的长安城，突然看向武则天："当年媚娘临朝，至少百姓能吃饱饭。
"武周女皇轻笑道："陛下是在夸臣妾，还是骂晋室？
"当水幕渐渐暗去，司马衷的谥号"惠帝"二字泛着血色。
晋朝阵营的王侯们大多垂头不语，唯有琅琊王司马睿突然开口："若不是他丢了中原，吾等又怎会衣冠南渡？
"话一出口便被司马炎瞪得缩了回去——这分明是在指责先祖埋下的祸根。
血月的光辉突然变得冷冽。
阎王的声音从雾中传来："最差帝王第十位评点己毕，诸位可看出此等君王之过？
"话音未落，秦始皇突然踏前两步，鹿卢剑首指水幕："下一个是谁？
莫不是比这蠢物更该千刀万剐？
"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耐，却没人注意到，他身后的胡亥正浑身发抖——始皇帝从未用如此厌恶的语气说过话，哪怕是对六国余孽。
在宋太祖赵匡胤的叹息中，水幕底部浮现出一行小字：此等帝王，如同棋盘上的废子，纵有千军万马，终成他人手中傀儡。
这句话像重锤般砸在每个帝王心头——哪怕是最昏庸的君主，也明白"傀儡"二字对皇权的侮辱。
往生广场的东北角，一个身着破旧龙袍的身影突然抽搐。
南明永历帝朱由榔盯着司马衷的影像，忽然想起自己被吴三桂绞死前，也曾对着蓝天傻笑："或许，痴傻的帝王，反而不用懂亡国之痛？
"但很快，他就被朱元璋的一声怒喝惊醒——那位开国皇帝正指着晋武帝痛骂，唾沫星子都溅到了阴魂碑上。
血月开始滴血。
第一滴落在司马炎头顶时，水幕再次泛起涟漪。
这一次，金色光芒中浮现的不是文字，而是一把染血的龙椅——椅背上刻着八个小字：民为水，君为舟，愚舟必覆。
所有帝王都明白，下一个被推上审判席的，或许就是他们自己阵营的某人。
而此刻的司马衷影像里，那个痴傻的帝王正对着水幕外的阴魂们笑。
他不知道，自己的愚蠢早己成为千年笑柄；他更不知道，在他之后，还有无数帝王将在这方天幕下，目睹自己的功过被天道无情拆分。
毕竟在往生广场，从来没有什么"龙御九天"，只有亡者们赤裸相对的，最真实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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