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武八年腊月十八,秦淮河的冰棱子裂了第一道缝。
沈墨蹲在博古斋门槛上啃烤芋头,瞅着对街茶楼前摔碎的药玉碗首乐。
那波斯商人正揪着店伙计衣领吼:"这明明是大食国宝!
"唾沫星子溅在琉璃瓦的积雪上,烫出几点小坑。
"您这眼力见儿,倒适合去粪池里捞珍珠。
"沈墨掸了掸狐裘上的芋头渣,冲波斯人晃了晃三根手指:"第一,药玉烧制时掺了砒霜漂白;第二,碗底旋纹是闽南窑工的手法;第三..."他突然压低嗓子,"你袖口沾着漳州码头特有的红藻泥。
"波斯人脸色骤变,甩下两贯钱落荒而逃。
沈墨掂着铜钱转身,正撞见缺了半截小指的老乞丐缩在檐角,破碗里一枚洪武通宝泛着青芒。
"地宫...龙气..."老丐喉咙里滚着痰音。
沈墨拈起铜钱,背面月纹里嵌着星点朱砂,凑近鼻端竟有股檀腥。
他心头突地一跳——这味道像极了上月工部李侍郎暴毙时,灵堂棺椁上的镇魂香。
戌时的梆子催命般炸响,长街尽头突然传来马蹄声。
八匹青骢马踏碎薄冰,玄色披风下露出金线螭纹。
沈墨拽着老丐闪进店内,透过花格窗瞧见领头女千户的皂靴沾着黑褐色污渍,分明是三天前的血迹。
更声敲过三响时,沈墨被瓦当的异响惊醒。
他摸向枕下匕首的刹那,后院传来重物坠地声。
老乞丐蜷在南墙根,喉头三角伤口凝着冰晶。
沈墨掰开尸体僵硬的手指,那枚铜钱竟不翼而飞。
月光忽然被黑影切断,绣春刀寒光掠过他鼻尖。
"陆大人夜游呢?
"沈墨仰头望着屋檐上的女千户,"这老儿欠我三钱银子,正打算扒他衣裳抵债。
"陆昭云飘然落地,腰间金牌刻着"亲军都尉司"。
她刀尖挑起老丐衣襟,露出胸口五瓣梅花刺青:"沈掌柜可知,这是北元探子的标记?
"东街突然火光冲天。
沈墨趁她分神,袖中弹出一枚铁莲子打灭灯笼,翻身滚进暗巷。
后襟被刀气划破时,他嗅到陆昭云身上有股熟悉的檀腥——与铜钱上的味道如出一辙。
五更天,沈墨缩在城隍庙供桌下,就着天光细看掌心的铜钱。
那月纹在晨晖中竟渗出暗红,像极了诏狱死囚画押用的辰砂。
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典当行收的宋代《勘舆图》,其中金陵地脉走向与铜钱纹路暗合。
"出来。
"陆昭云的声音混着绣春刀出鞘的清响。
沈墨嚼碎饴糖将铜钱裹进糖纸,起身时己换上谄笑:"大人,小的捡到个稀罕物..."刀光突然转向供桌后的帷幔。
血珠顺着幔布滴落,渐渐汇成个"叁"字。
沈墨瞳孔骤缩——昨夜老丐临死前,也曾用血指在他掌心划过三横。
卯时的晨钟惊起寒鸦。
沈墨被押往诏狱的路上,瞥见顺天府差役正张贴海捕文书。
画像上的江洋大盗脖颈处,赫然画着三角伤痕。
诏狱的火把在甬道里投下鬼影,陆昭云突然驻足:"沈掌柜可认得这个?
"她掌心躺着枚带血的洪武通宝,背面月纹被血污浸透,隐约显出个"柒"字。
沈墨袖中的铜钱突然发烫。
他想起老丐塞钱时嘶哑的耳语:"三...日...",此刻距那日正好三天。
地牢深处突然传来惨叫,混着铁链拖地的声响。
陆昭云绣春刀柄上的螭龙纹映着火光,龙睛处嵌着的玛瑙突然渗出血丝。
"大人!
西首门发现第七具尸体!
"力士的惊呼撞碎地牢死寂。
陆昭云转身时,沈墨突然瞥见她后颈有道旧疤——状若新月,与铜钱纹路分毫不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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