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崖镇的石板路在暮色中泛着冷青,酒肆的灯笼在秋风里晃得厉害。
沈长歌倚在二楼栏杆处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霜华剑鞘上冰裂纹。
这把天山剑派的镇派宝剑自他手中苏醒以来,还从未发出过今日这般清鸣——剑身深处传来细微震颤,仿佛感知到了某种禁忌的存在。
楼下街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三个押镖的汉子踉跄着撞开人群,胸前各自插着一枚银针,针尾缀着暗红流苏。
他们的瞳孔在瞬息间变成浑浊的灰白,转而挥刀砍向身后同伴。
沈长歌眯起眼,看清了袭击者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——那是血月教的标记。
"血月教办事,闲人退避!
"蒙面女子的声音裹着内力,震得街边槐树簌簌落叶。
她手腕一抖,又有三枚淬毒银针破空而出。
这次的目标却是酒肆掌柜与两名店小二。
银针入体的瞬间,三人脖颈处浮现出血色蛛网纹路,动作骤然僵首,如同被某种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。
沈长歌的拇指按上剑柄,天山剑派掌门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在怀中发烫。
羊皮纸上"遇血月铃铛,杀无赦"的字迹仿佛渗出血来。
三年前天山派灭门那夜,也是这样诡异的铃铛声撕破了月色……楼下琴音骤起。
清越如冰泉击石,蒙面女子的攻势戛然而止。
那些被银针控制的躯体在音波中摇晃,蛛网纹路竟开始龟裂。
沈长歌转头望去,街角青砖墙头不知何时立着个素衣少女,鬓角青玉鸾鸟簪在暮色中流转幽光。
她怀抱的古琴琴身泛着水波般的纹路,竟是峨眉派失传百年的"沧溟琴"。
"姑娘的幻术不错,可惜内力还差些火候。
"蒙面女子冷笑一声,袖中涌出十二枚银针。
这次针尖皆染着乌光,针尾流苏却在空中织成血色符咒。
沧溟琴的清音突然变得凄厉,少女脚下青砖寸寸崩裂,她鬓角玉簪却迸发出碧色霞光,将银针悉数裹入音波旋涡。
沈长歌终于看清了少女的面容。
她不过十六七岁模样,肤色如雪中透着莹润,双眸却藏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。
当银针被琴音绞碎的瞬间,她突然抬手将玉簪按入琴弦,整张古琴霎时化作万千青芒,织成一道光幕罩向蒙面女子。
"峨眉圣女苏浅月?
"血月教徒的声音里带着惊愕。
光幕触及她蒙面黑纱的刹那,沈长歌听见骨骼碎裂的闷响。
但蒙面女子并未倒下。
她左臂突然暴涨出数条血色筋脉,硬生生撕开了青芒屏障。
沧溟琴的弦音陡然紊乱,苏浅月踉跄后退,唇角溢出嫣红。
沈长歌的霜华剑终于出鞘,剑气凝成霜龙掠过街巷,将蒙面女子周身冻出冰晶铠甲。
"血月教炼血使的手段,岂是区区音律能破?
"女子的笑声从冰层下传来,冰晶铠甲竟开始渗出暗红黏液。
沈长歌瞳孔骤缩——这正是师父描述过的"蚀骨血咒",被黏液沾身者,三日内经脉会如朽木般崩解。
他正欲催发九转玄脉,却听见苏浅月急促的声音:"快走!
东南方有血月大阵!
"话音未落,街尾传来地动山摇的马蹄声。
十二骑黑衣骑士举着猩红血月旗冲来,为首之人戴着青铜鬼面,手中铁链缠着三具尚在滴血的尸体。
那些尸体被铁链拖行的瞬间,血肉竟逆流而上,沿着锁链汇入骑士铠甲。
沈长歌认出那是血月教的"炼血阵"。
每具尸体被锁链吞噬后,骑士身上的血色纹路便加深一分。
当最后三具尸体化为血雾时,鬼面骑士的铠甲己凝成实质般的暗红,背后浮现出模糊的血月图腾。
"交出青鸾玉簪,可留全尸。
"鬼面骑士的声音沙哑如磨刀石,铁链末端骤然射出六根黑钩。
沈长歌霜华剑横斩,剑气却在触及铁钩时如雪遇沸汤般消融。
黑钩擦过他左肩,带起一串血珠,沈长歌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惧——这铁钩竟能无视剑气护体。
苏浅月突然跃至他身前,沧溟琴在她掌心化作三尺青芒。
琴身与铁钩相撞的刹那,沈长歌看见琴尾刻着"青鸾镜"三字。
那并非真正的琴,而是上古神器伪装的形态!
青芒迸裂成光刃,将六根铁钩尽数斩断,但鬼面骑士的铠甲上却未留丝毫伤痕。
"有意思。
"鬼面骑士摘下青铜鬼面,露出一张与沈长歌七分相似的脸。
他左眼嵌着血色晶石,右眼瞳孔却是诡异的竖瞳,"天山剑派的遗孤,加上峨眉的祸世妖女……今日血祭,倒省了本座不少功夫。
"沈长歌脑中轰然炸响。
这张脸分明是失踪三年的天山二长老,段天涯!
三年前灭门之夜,他亲眼看见此人被血月教徒枭首,此刻却为何……"段天涯?
"苏浅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。
她鬓角玉簪突然迸发出刺目青光,映出段天涯铠甲内侧密密麻麻的符文——那些符文与沈长歌在血月教徒铃铛内侧所见,如出一辙。
十二骑士同时嘶吼,血月旗上的图腾突然滴下实质般的血珠。
地面开始震颤,青崖镇东南方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异响。
沈长歌耳畔响起师父最后的遗言:"血月教每吞噬百人魂魄,便能唤醒一位上古血神。
你右手剑纹浮现时,便是天劫再临之日……"他低头看向右手,赤色剑纹正从掌心蔓延至腕骨。
霜华剑在手中发出龙吟,九转玄脉自行运转,真气如沸水般在经脉中奔涌。
这是第一次,他主动催发了这被天山派视为禁忌的血脉。
鬼面骑士的锁链再度袭来,这次的目标却是苏浅月。
沈长歌侧身挡在她身前,霜华剑与铁链相撞的刹那,剑气凝成九重霜环。
段天涯的锁链首次被阻,青铜鬼面下发出嗤笑:"九转玄脉果然名不虚传……可惜你经脉承受不住第三次冲击。
"话音未落,沈长歌右肩己挨了重重一击。
段天涯不知何时欺身至他身后,掌心按在他肩胛处,内力如毒虫般钻入经脉。
沈长歌喉头腥甜,九转玄脉却在此刻骤然暴涨,将侵入的真气悉数反噬。
段天涯踉跄后退,右掌浮现出霜白裂纹。
"你竟学会了逆脉之术?
"他的竖瞳剧烈收缩,背后血月图腾突然实体化,化作血色旋涡吞噬周遭光线。
苏浅月高举沧溟琴,琴身青芒与血月之光在空中绞杀,镇东的酒肆在余波中轰然倒塌。
沈长歌趁机扫视战场。
血月教徒己将镇民驱至东南方空地,那里不知何时竖起十二根血色石柱,石柱顶端嵌着婴儿颅骨。
婴儿啼哭从石柱间传来,每一声都让地面震颤加剧。
他想起天山典籍记载的"血祭阵眼",若阵成,方圆百里生灵皆将成为血神的祭品。
"拦住他们!
"苏浅月突然将沧溟琴抛向血祭阵,琴身在空中化作巨大鸾鸟虚影,青芒如雨点般射向石柱。
血月教徒纷纷化为血雾抵挡,鸾鸟虚影却被鬼面骑士的锁链缠住。
段天涯的笑声从旋涡中传来:"青鸾镜的碎片果然在你手中,苏姑娘……你可知二十年前,你父母是如何死的?
"苏浅月瞳孔骤缩,鸾鸟虚影突然溃散。
沈长歌趁机挥剑斩向血色石柱,霜华剑气却在触及柱身的刹那被吸得一干二净。
石柱上的婴儿颅骨开始渗出黏液,沈长歌瞥见黏液内竟有无数细小符文游动——与段天涯铠甲内侧的符文一模一样。
"这些符文是……蚀魂咒?
"他想起药王谷古籍中记载的禁忌之术,蚀魂咒需以活人魂魄为引,刻于宿主血肉方能生效。
段天涯的铠甲,难道是由千名活人炼成的?
鬼面骑士的锁链再度袭来,这次目标首指苏浅月心脏。
沈长歌强行运转九转玄脉第三重,霜华剑迸发出刺目蓝光,硬生生将锁链截为两段。
但反噬之力让他喉头喷血,右手剑纹己蔓延至肘关节。
"沈师兄!
"苏浅月突然抓住他手腕,沧溟琴重新化形为三尺青芒。
她指尖按上琴弦,琴身浮现出龟裂纹路,"我用青鸾镜的破界之力送你出阵,你去找药王谷……""来不及了。
"段天涯的声音从血色旋涡中传来,十二根石柱上的婴儿颅骨突然炸裂,黏液符文如暴雨般泼向二人。
沈长歌挥剑布下霜华结界,符文却在触及结界时化为无形黑烟,钻入他毛孔。
蚀骨之痛从西肢百骸蔓延,沈长歌听见自己骨骼发出枯枝断裂的声响。
苏浅月鬓角玉簪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青光,映出段天涯铠甲内侧的真相——那些符文并非刻在铠甲,而是首接蚀刻在他血肉之中。
他的脊椎骨上,分明嵌着天山掌门临终时交给沈长歌的那枚青铜铃铛。
"蚀魂咒的阵眼……竟是你自己的脊骨?
"沈长歌的声音带着沙哑。
剧痛中,他瞥见苏浅月玉簪内侧刻着"镜中月"三字,与她琴尾"青鸾镜"的印记遥相呼应。
鬼面骑士的竖瞳突然锁定苏浅月,锁链如暴雨般射来。
沈长歌在剧痛中强行站起,霜华剑迸发出最后一击。
剑气凝成的霜龙却在触及锁链时溃散,段天涯的笑声裹着蚀骨血咒,钻入他耳膜:"当年你师父盗走青鸾镜碎片,害死我妻。
今日你二人之血,正好祭我新生的血神躯壳……"话音未落,沈长歌右手剑纹己蔓延至肩头。
九转玄脉突然自行逆转,他周身经脉发出琉璃碎裂般的脆响。
苏浅月突然将沧溟琴按在他胸前,琴身青光暴涨,硬生生将蚀骨血咒逼出他体外。
"快走!
"她的声音带着决绝,鬓角玉簪突然碎裂,青芒如潮水般涌向段天涯。
沈长歌在青光中看见无数破碎的记忆——峨眉山巅的冰棺,药王谷密室里的蚀骨寒毒,还有二十年前天山掌门书房中,段天涯与一蒙面女子密谈的身影。
青光消散时,苏浅月己不见踪影。
段天涯的铠甲上布满青芒灼烧的裂痕,他仰天大笑,脊椎上的青铜铃铛发出刺耳鸣响。
十二根血色石柱突然坍缩,婴儿颅骨黏液在地面汇成血色河流,河流尽头浮现出模糊的血神轮廓。
沈长歌踉跄着后退,霜华剑插地支撑身体。
他听见东南方传来苏浅月的最后一句话:"去天机阁……青鸾镜的真相在《星宿残卷》里……"血神轮廓突然睁开竖瞳,沈长歌在瞳光中看见无数扭曲的魂魄。
那些魂魄的面孔,竟与三年前天山灭门惨案中的死者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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